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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为苏州御窑金砖制作技艺的传承人,在刚刚听到考夫曼要用金砖做材料进行创作这个请求的时候,我的第一感觉是:舍不得。
一块金砖,从练泥到做坯,再从晾坯到烧窑、窨水,到出窑,起码在一年以上,期间工序三四十道,即使窑工无时无刻对它不是牵肠挂肚,也很难保证较高的成品率。要用如此金贵的砖做材料搞创作,我真是舍不得,甚至心痛。
其次,作为传承人,我深深地明白,金砖,是土人,用土窑,将土变成的金,并因此进了中国古代社会的最高殿堂。作为一个工艺的符号,它承载的是苏州乃至整个中华的文化,它的内涵是圆满自足的一个系统,外来的东西似乎很难置喙,更不用说对它动手动脚、镂空雕残了。
因此,我对考夫曼的做法感到不解,很困惑:一个法国人,为什么会看上金砖来做创作材料呢?
可是,转念一想,金砖和砖陶工艺的文化内涵,不就是“水火相济,才能变土为金”吗?文化只有开放,只有相互沟通交流,甚至碰撞冲突,生命才会涌现出博大的智慧啊!为什么不答应考夫曼,让他试试,让中西文化在金砖上来一次撞激呢!
考夫曼终于和金砖刀枪相见了。可是,我却完全看不到想象中他对金砖的粗暴和强力。比如,他可以将一块我们认为已经非常细腻平滑的金砖,用水磨机打得更细、更滑,且极有耐心,完全出乎我们的意料,让我们这帮生长在水磨昆腔之故乡的工艺人,着实见识了一番法国人的水磨工夫。再比如,他要挑选明代的古版画做镂雕的素材,他会问我们这些中国人,一个一个地问,一遍一遍地问,仔仔细细地问,不厌其烦地问;他发现图案线条不能完整连接,而致使作品出现掉碎的时候,他会反复斟酌,不断尝试,请中国画师修改,再修改,直到满意。这些特点,与金砖制作过程中的看天做坯和精工细作,也是完全一致的。
今天,看到完成后的考夫曼金砖作品,我十分惊叹,因为,透过金砖上一个法国人用现代工具雕出的苏州园林一样的花窗漏空,我看到了关于金砖和中国的另一个世界。
作者:金瑾(苏州陆慕御窑金砖厂厂长 苏州御窑金砖制作技艺传承人)